长歌

　　雷德弗斯的船员让人难以一直保持警惕，不算某个攻略技能点满的船长，其他的船员也一样。不劫掠往来商船，登岛买东西老老实实付款，和居民很是熟稔，在船上跟着带头的船长犯傻，再闹过头被副船长训，冒险家一样的生活几乎让马尔科忘记了他在海贼船上，直到袭击的到来。

　　香克斯那时正在教马尔科用匕首，或许叫短刃更合适，小孩子握着手臂长的匕首，在指导下用得有模有样，围观人员围成个圈看戏，有加入不久的人小声和别人调侃居然有一天能看见不死鸟拿武器，旁边的老船员闻言笑着摇摇头：“他有段时间拿刀。”

　　模仿船长站在船头大呼小叫马尔科你居然用剑，我们来比比吧，对方听见也当没听到，干脆利落把刀丢开的场景，是那一个月里宴会的保留节目，不过此刻稚拙挥舞武器的幼年小鸟，完全看不出日后游走战场，用利爪收走敌人性命的姿态。

　　袭击就在此刻，炸弹在船周围的海面炸响，发生前就知道的红发四皇抬起眼，手上拎着差点因为船摇晃摔倒的马尔科，来袭击的海贼团秉持人海战术，黑影从四面八方围上来，马尔科瞪大眼睛，紧接着就被带进船舱。

　　“结束前别出去。”贝克曼嘱咐道，虽然被看见也没关系，但要是雷德弗斯有和不死鸟相似的能力者消息传出去，接下来周围一定很“热闹”，但这似乎让马尔科误会了，他脸上的担忧十分明显：“香克斯……你们都没问题吧？”

　　纵然听过各种在酒后或吹嘘或真实的经历，也听过海上皇帝这样的称号，他依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况且这段时间以来，这些大人在他面前把各种不靠谱都表演了一次。

　　“别担心，很快就会结束。”本看着已经短兵交接的船舷，抽时间安抚，“只是这些海贼，头儿玩不了多久。”

　　船上最靠谱的人说的话还是有说服力的，马尔科打消了些许顾虑，却还是站在门口观看战局，铺天盖地的敌人好像真的无法造成伤害，甚至大部分都被拦在了雷德弗斯之外，前方视野中有艘船的桅杆被砍断了，差点砸到船上，船工的怒吼隔着战场都清晰可闻。

　　有些敌人穿透防线来到甲板，还没有走到香克斯面前就倒下，马尔科吓了一跳，转移角度才看见耶稣布举枪的身影，宴会上击中酒瓶的娱乐技巧在此刻展露处处杀机，唯一被放过能来到红发面前的只有对方的船长。

　　即使是不懂战斗的小孩子也能看懂一面倒的战局，格里芬带着寒意，银蛇穿梭间轻描淡写化解对面的进攻，马尔科恍惚有种错觉，香克斯此刻好像还没有教导他时认真，明明黑色披风被激得飞扬，几次险之又险地避开杀招，但他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战场的厮杀是激烈的，偶尔也有伤员撤下来被送往医务室，甲板上的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马尔科的目光一直落在游刃有余的香克斯身上，直到阴影投落。

　　陌生的面孔和恶意的视线：“四皇船上居然会有小孩子？”

　　恐惧带来的是比意料中更为冷静的情绪，在追捕中被斩断翅膀也不会停下的不死鸟，看上去是吓到呆住的模样，实际暗中握紧了匕首。而瘦弱的孩童就算拿着武器也没有被对面放在眼里，打量的视线肆无忌惮：“拿去威胁应该会很奏效。”

　　不能让他威胁到香克斯。马尔科此刻仅有这样的念头，即使已经亲眼见证了红发的强大，也看到了对面敌人成年人与自己的对比，他还是果断拿起匕首刺下去，不在乎如果激怒对方，自己会有什么危险。

　　猝不及防的攻击得到预期外的效果，鲜血沾染匕首尖的时候，心脏开始诡异地震动，空气似乎被逐渐抽空，直击灵魂的压迫感，马尔科手指颤抖得握不住匕首，而他面前的海贼已经骤然倒下，战场安静下来，连同大海的声音都全部消失。

　　不死鸟只觉得脖子仿佛压了沉重的铁块，他拼命抬起头，只看见了香克斯的眼睛。很难说明那一刻心脏的跳动到底因为霸王色的压抑，还是因为震慑大海的眼神，鲜红的发丝垂在眼前，冷肃杀气充斥战场，匕首掉落在地上，马尔科的视线模糊起来，他努力想要看清放大的红色色块，最终却陷入彻底的黑暗。

　　醒过来时天还是亮的，他没有晕太久，旁边蜷缩在椅子上的香克斯还在听着贝克曼的教训，关于太生气没能估计小孩子对霸王色承受能力这件事，马尔科眨了眨眼睛还没检查完先开口帮忙：“和香……香克斯没有关系。”

　　“你别帮他说话，还有你也一样。”

　　贝克曼很少会连着马尔科一起教训，毕竟这是一只不在雷德弗斯的飞鸟，但他现在发现自己错了，不知道白胡子是如何教育他的儿子，但如今的小鸟颇有一种仗着不死赋予的特性，连带着恐惧也跟着消失的倾向，这有些糟糕。

　　就不跑而是冲上去的危险行为说到马尔科保证先照顾自己以后，贝克曼才去处理其他堆积的事情，小型的袭击也有战利品的分配，伤员药物使用统计等一系列事情，马尔科任医生检查身体无大碍，才看向香克斯，却没有说话。

　　他其实想了很多，比如船员对他友善又带着点古怪的情绪，比如未来的自己是个海贼，比如船长室里第二个人存在的痕迹还有那张未来自己的通缉令，比如问过的所有人带着奇异笑容说他们关系很好。

　　重重因素加起来让马尔科彻底想歪了，他暗暗下定了决心。

　　袭击过后红发拆开酒要开宴会，尽管没有可以庆祝的东西，但海贼总是想找个借口玩闹，被当作借口之一的马尔科在宴会中旬站在香克斯面前，口齿清晰地喊了声“船长。”

　　他甚至有些愧疚，自己直到现在才叫出这个称呼，仿佛在抹消未来自己和这艘船的联系，然而他不知道，除了香克斯，他与雷德弗斯其实毫无关系。

　　气氛安静下来，比红发使用霸王色的时候还寂静几分，马尔科有些不安，随后不知道是谁笑了出来，接下来周围爆发出一阵大笑，眼前这一幕可以说得上极具戏剧性，不少人甚至后悔没有带上电话虫记录。

　　红发本人此刻并没有得偿所愿的喜悦，也没有开玩笑地应下，而是开口：“叫我香克斯就好。”

　　“我不是你的船员吗？”小小的不死鸟在笑声中仰起头只看向他，“你不想要我吗？”

　　大海似的眼睛里盛满了希翼，又带着微不可查的惶恐，香克斯一时有些失语，仿佛只要他再拒绝一次，那点好容易养出的色彩就会变得像泡沫那样破碎，而只要应下这声船长，他就可以得到不死鸟。

　　这是一个很有诱惑力的选项，还没有遇见白胡子，还没有因为他的父亲而打上印记的不死鸟，在这场提前的相遇中如果可以成为他的船长，这只小鸟即便回到原本的时间，也不会再同意白胡子的邀请，香克斯知道他是何等的忠诚，而改变过去和未来，只需要他轻轻的一个点头……

　　执剑的手落在蓬松轻盈的金发上，依旧是惯常的漫不经心的笑：“你不会知道我等这个称呼等了多久，”

　　迎着骤然明亮的双眼，红发继续说道，“但是，接着叫我香克斯吧，马尔科，你会有自己的船长。”

　　那会是你的父亲，你的家人，不死鸟的巢穴在漂亮的白鲸之上，白胡子的印记将是你永恒的荣耀，你有自己的船长，也有自己的冒险。

　　红发说这句话时的表情，马尔科直到回去仍然记得，那天的宴会最终归结到一片混乱，喝醉了的船员绕着篝火跳舞，船长拍着酒桶大笑，贝克曼拉走了被再次拒绝的他，冰镇的果汁都没有让他回神，映出暖色火光的眼睛可以用温柔来称呼，好像透过他看向他未经历的岁月中那另一个自己，马尔科甚至有些羡慕对方。

　　“我才不会轻易叫别人船长，”小不死鸟握着从未来得到的匕首，虽然身处和之前完全不同的地点，也没有惊慌，只嘀嘀咕咕发誓，“等着瞧吧香克斯，我肯定会让你同意我上船的。”

　　而六岁时的誓言在十二岁的时候已经快记不清了，如果不是和罗杰海贼团交战时突然冒出的红发小不点。率先冲到奥罗·杰克逊号上的不死鸟没看清栏杆后的小孩，差点直接撞上去，好在及时转弯踹上旁边人的刀：“这里怎么有个小鬼？”

　　“你自己也是个小鬼吧。”接住他攻击的罗杰船员说道，瞳孔中还残留着青炎痕迹的红发小孩气鼓鼓指着他背影抱怨：“我才不是小鬼，我叫香克斯，给我记住名字！”

　　香克斯？

　　尘封的记忆突然出现，马尔科有些走神，下一秒险些被抓住破绽的敌人丢下船，接下来没时间分心，战斗后惯例的交换和宴会那会儿，他才有时间去观察香克斯，虽然无论怎么看，都除了红色的头发几乎毫无相同，或许小孩会因为糖果而激动的眼睛和看见酒的红发船长有那么些神似，但马尔科就是知道他们是一个人。

　　已经长大的不死鸟想了想记忆中的香克斯身高，又比了比才到他腰的小孩，笑出声来。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在未来能令大海都安静下来的船长，此时还是想多吃块巧克力都要避开副船长的小鬼。

　　避开人群在僻静地想要偷吃的香克斯看见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不死鸟，认出是敌船的人以后警惕四处张望，确认没有其他人发现，停住下意识想把巧克力都塞嘴里的动作，不甘不愿地掰下一小块递过去：“你别说看见过我啊。”

　　比他成熟许多的马尔科，毫不客气地伸出手指向大的那块：“我要这个。”

　　巧克力味的重逢，或者说初遇，同马尔科曾经设想的完全不同，吵吵闹闹，最后还因为同流合污被监护人雷利瞪着，他就躲在老爹腿后面给另一边挨训的香克斯做鬼脸，气得小孩攥紧手又被雷利说了一顿。

　　时间也不久，一天后两艘船就走向了各自航线，偶尔有交集，马尔科的注意力总是会放在敌船红发的见习海贼身上，为此还被说过是见习海贼之间的惺惺相惜，他总是笑着转移话题。

　　这次两个海贼团又停留在同个岛屿，马尔科一眼找出香克斯的所在，那头红发太显眼了，变高不少的小孩子在和大人讨论以后要有什么样的船，招揽什么样的船员，他会环游世界等等。

　　“带龙头的。”马尔科轻声呢喃，雷德弗斯上张扬的海贼旗换成了少年的脸，此刻还很是光洁，没有那三道伤痕，身边的乔兹没有听清，疑惑询问，他只是摇摇头。

　　宴会上被灌醉的香克斯拽着每个路过的人说自己以后会成为很厉害的海贼船长，又不满所有人哄小孩的语气，最后拉住了马尔科的衣角，已经醉得认不清人的红发眼睛都对不齐焦距，马尔科笑起来，给他理了理草帽：“你会成为很强大的海贼船长，会有很好的伙伴。”

　　金色的头发像晃晃悠悠飘下来的云朵，香克斯伸手抓了下，差点歪倒，不过酒意倒是醒了几分，橘色暖光洒在对方脸上格外温和，敌船这个交集不多的少年语气笃定，仿佛已经看见过这个未来，比任何人都相信他可以做到。

　　香克斯安静了好一会儿，直直看着马尔科。两边的船长好像又吵起来了，唱歌的海贼跑调跑到了北海，他却只注意到了对方的话，小孩仰头发出了第一句邀请：“你要来我的船上吗？”

　　马尔科这个时候有点懂了当初红发船长那句等待，他突然笑起来，笑得香克斯鼓着的包子脸写满控诉，才很认真地摇头拒绝：“抱歉，我已经有自己的船长了。”

——The End——